顾浔亦走进办公室, 抬手打断了秘书的解释，因为他已经看见了突然来访的人是谁。他没有任何停顿，径直走过去。办公室很大, 空旷的摆设, 一整面墙的玻璃, 阳光铺一室，城市中心的高大建筑一览无余。
沙发上坐着的人穿着低调，甚至隐蔽, 他戴着墨镜帽子和口罩，把自己遮了严实，只露一双眼，还压低了帽檐落在阴影里，一副不想让人认出来的装扮。
但那双眼里的冷淡和沉静已经让顾浔亦认出是谁了——苏牧呈。
如果谁还能了解顾浔亦和戚慕高中那一年的过往，除了已经死去的江南知，那就只剩苏牧呈了。
看见顾浔亦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苏牧呈随口吩咐对方身后跟进来的秘书，“一杯咖啡, 谢谢。”声音透过口罩, 有点嗡声, 他自然的吩咐语气, 似乎越俎代庖，但顾浔亦挥挥手示意秘书照办。
秘书一离开, 他就摘掉了墨镜帽子和口罩，直直看向顾浔亦，试图在对方脸上看见心虚或者紧张害怕的情绪，但他失望了，顾浔亦一直都是沉着冷静的和他对视, 好像并不理解也不在意他来此有何意图。
苏牧呈沉下目光，“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顾浔亦不仅没被这句话勾出点兴趣，嘴角还惬意地向上扬了扬，带着点以前一贯的高高在上，睥睨逼人，轻慢的说道，“你自然会说。”
苏牧呈的脸色迅速变了一下，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心下难掩震惊，这人短短时日，变得这般有魄力，不仅如此，他还有掌控力，游刃有余。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一旦在戚慕面前，就动则露出傻笑，一副没心机没城府的单纯。
沉默了一会儿，苏牧呈干脆开门见山，“别人不清楚，我是看明白的，你把他当成命是真，但你不择手段恐怕也是事实。”
他说着，咬牙到面目狰狞，“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你骗他吗？你就不怕他知道了再一次丢弃你吗？”
顾浔亦线条流畅如雕刻的脸在他面前淡定的可怕，即使说到对方最在意最恐惧的人和事！他薄唇轻启，从容的应对，“我骗他什么了呢？我怎么不知道。”
“那本书。”
“哦，”顾浔亦有点懒得解释，恰巧秘书进来送咖啡，他轻飘飘的不再开口。
苏牧呈被他这幅样子激怒，他端起咖啡装模作样喝了一口，等秘书再次离开，耐不住说道，“别告诉我那本书不是你放的。”
戚慕跟他说过是因为发现了那本书才知道是误会了顾浔亦，可是那本书怎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戚慕的眼面前，刚好引起他的注意？
别人不清楚戚慕的习性，他们作为天天一起上下学的同伴是清楚的，戚慕的书桌上通常不会把课外书塞在主科书里面。
那么明显的意图，苏牧呈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顾浔亦，但他只奇怪一点，这么简单就可以解除误会的证据，对方既然早就得到了，为什么不直接拿给戚慕看。
直到最后看到两人在一起的结局他才明白，顾浔亦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不惜一次又一次拿命去赌。
“你在疑惑什么我知道，”顾浔亦目光沉邃，回答的坦坦荡荡，“我是想直接拿给慕慕看的，但是你也知道他那个时候根本不给我机会，我只能堵一个他自己去发现的可能。”
“真的只是这样？”苏牧呈激动的站起身，死死的盯着他，“你难道没想过借此机会让戚慕内疚，对你心软？”
那本书是可以解除误会，但是那不够。
顾浔亦摇头，“没有。”
“我不相信。”
“我何必要你相信？”顾浔亦淡淡的笑了，但眸光不自觉暗下去，“只要慕慕相信就够了。”
“他从没怀疑过这一点。”苏牧呈泄气，什么也没炸出来。是他隐藏太深，还是真的没有鬼？
他很困惑，但顾浔亦的反应当真没有一点心虚的模样。
其实戚慕自己主动想要了解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倾向于相信顾浔亦了，戚慕一步一步把人伤害到疯，但也因此解气了，也因此看见了顾浔亦对他的爱意，被震撼着，慢慢的开始感受到。
所以，戚慕也许有愧疚，也许会心软。
他慢慢的自愿对顾浔亦敞开心
这若是做局，到底是怎样一种运气可以如此恰到好处？
苏牧呈那一瞬间觉得，顾浔亦真的就是个疯子。
他不想再多说，只要戚慕能好好的生活，他其实也不在乎什么，不管顾浔亦是不是故意的，他对戚慕的感情是真的，不会伤害他，护着他，如今还能让他快乐，就够了。
他坐回沙发随手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放在桌子上，不甘心的说道，“那本书只能算是猜测，而这个是这场误会最根本的证据，有了这个你们之间当年的恩怨就可以彻底消除了。”
那张纸上都是折痕，像是被人用力揉成团又展平的。
顾浔亦看的一愣，拿过那张纸展开看了一眼，看见上面的病情诊断，晚期……的字样，他怔住，“江南知是因为生病才……？”
“对，她没有告诉家人，这是我当年从那本书里翻到的，其实她什么料到了，也什么都安排好了，戚慕那会儿是可以过正常的人生的，她看出了你喜欢他，而戚慕是喜欢女孩子的，她不想你毁了他才出此下策，她本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她想着这么一来既可以让戚慕很快忘了她，又可以让他远离你……但是她唯一没料到的就是你的家世，竟然可以一句话就让他被退学……”
“顾浔亦，”苏牧呈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又转回头看着他，说道，“阿慕本是天上的星星，是你硬生生拽下来的，所以哪怕你因此遭受了再多的折磨，那都是你活该！”
他脸上笑的惨白，悲悯又可怜，“这世上一心想为他好的人有，从没有伤害过他的人也有，可为什么最后是一个什么都做全的人得到了他的心？这世间的账到底是怎么算的……”
苏牧呈喃喃说完没有再看他，他拿出帽子口罩和墨镜，一一戴上，像来时一样，把自己遮严实，然后微抬下巴，像是不甘示弱一般，带着点傲慢的姿态打开门向外走。
顾浔亦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低垂的眉眼遮住了表情，挺直的鼻，侧脸投下一点阴影，平静又冰冷。只有身侧的手一再握紧，用力到颤抖，他看着桌子上的诊断书，突然又抬头看向门口走远的背影，即将消失不见。
“苏牧呈，你等一下，我送你。”顾浔亦站起身说道。
………
接到何默的电话时，戚慕正趴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看书，翘起脚丫子晃荡，悠闲地等着顾浔亦下班回来给他做晚饭。
长绒地毯铺满了卧室，是顾浔亦主张铺的，因为戚慕有时候在卧室下床经常不穿鞋，顾浔亦怕他脚凉，寒气入体，苦口婆心劝说，戚慕原本嫌弃不好打扫，顾浔亦非说包在他身上，于是每回看见对方蹲在地上撅着屁股，一点一点清理长绒里的脏物时戚慕都很想笑。
他的生活被对方照顾的妥帖又周到，关键是顾浔亦不辞辛劳，总是亲力亲为，本人还乐此不疲。
身边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是何默的来电，他顺手懒洋洋的接通，不曾想对面的声音头一次失了分寸的不大稳，“戚先生，小顾总他出事了。”
小顾总说的是顾浔亦？戚慕有点莫名，“出了什么事了？”
何默的声音梗了一下，但很着急，“我在你楼下，我带你去医院看他，他在手术室，现在情况很危急——”
他卡住没有说出后半句，再晚点也许见不上他最后一面之类的话。
但一直沉着冷静的男人露出这般焦急的声音，已经让戚慕意识到这次的情况也许非同寻常。
他心里顿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