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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从看见苏谨的第一眼起,听见他说话的第一声起,姜千娇心里的那股隐痛似乎又开始一阵阵的发作,甚至与苏谨捂着心口倚在床上咳嗽时,她也不约而同的抓上了心口的衣襟,感觉窒息的快喘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 巧合吗······ “殿下!” 姜百言忙上前扶住苏谨,挪了一个竹纹银缎软枕过来,靠在他的身后,又小心翼翼的为他盖好被子。 “还是很难受吗?药已经在熬了,待会儿喝了就会好一些的,御医马上也就赶到了,委屈您再坚持一下吧。” 他说着看向一脸病容的苏谨,眼里又开始垂泪。 “都是我的错,为了逞一时意气,同那个高家小姐做什么口舌之争,反倒连累了殿下······” 苏谨将头靠在软枕上,唇色苍白的朝他轻轻一笑。 “大哥别担心,我没事,不过是做出个伤重的样子来,好传到外头去的,重伤皇族,以下犯上,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高雪芙这回,可就算是惹了大祸,必不得善了。” 姜百言愈发的感动的想落泪了。 都伤成这样了还在为我着想,殿下可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啊。 “小娇娇。” 苏谨偏过头,桃花眼里蕴着一丝温情脉脉的笑意,带着些央求意味的开口。 “我现在,特别想吃你以前为我做的那种桃花糕,你可以再做一点儿给我尝尝吗?” 以前并不是为了你做的好吗? 而且,我为什么要现在为了你大晚上的去做什么桃花糕? 姜千娇很想一口回绝,可话到嘴边又还是忍住了。 人家刚帮了你大哥这么一个大忙,你就朝他冷言冷语摆脸色,似乎不大厚道。 再说,只是做两块糕点,也的确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娇娇,你还会做桃花糕啊?” 姜百言有些惊讶,见她微蹙着眉头,就知道她不大情愿,又怕她拒绝苏谨的要求,会让苏谨难堪,便打圆场道:“我也没尝过你的手艺呢,就辛苦你做一些,我同殿下一起尝尝可好?” 姜千娇哪里听不出大哥话里的祈求之意,抿了抿唇,软软道:“好吧,那你们得多等一会儿,许久不做了,我都快忘了法子了,若是做出来不好吃,大哥你可不能怪我。” “不会,不会!” 姜百言见她到底是给了自己这个面子,松了一口气,忙笑道:“只要是我家娇娇做的,一定都是最好吃的!” 这个季节,其实已经没有新鲜的桃花瓣可用了,姜千娇想了想,让春杏找了一罐桃花蜜充数,混在糯米粉里,另加了些切成丝的盐渍桃干洒在上头,闻起来花香十足,吃起来同上次的味道也差不多,一样的松软糯香,甜腻满口。 回来时,姜百言却不知做什么去了,并在屋子里,那些诊脉的大夫,伺候的丫鬟全都消失不见,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了苏谨一个人孤零零的半靠在床头上,听见动静,转过头朝她勾起唇角笑了笑。 “小娇娇,你来了?我还担心你会偷偷走了呢,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 他的笑容不复方才的虚弱无力,仿佛又像以前似的,笑的痞气十足,无赖的惹人厌烦。 姜千娇静默不语的注视了苏谨一会儿,然后收回了视线,将那盘桃花糕放到了桌子上。 “殿下,你费了这么大劲儿引我过来,不会又是想苦口婆心的来劝我同你结盟,去造你们苏家的反吧?” 她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看中我哪一点儿,觉得我能有这种通天的本事,一定要紧追着我不放呢?” 苏谨和她对视着,忽而眯了眯眼睛,玉色的脸庞映着满室莹莹的灯火,笑容沉沉的。 “你还记得上次吃桃花糕时,我同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记得。” 姜千娇皱眉道:“这与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苏谨看着她,继续说道:“因为,你就是那个在山贼的寨子里,偷偷给我解了绳子,放我逃跑的小姑娘。” 什么? 姜千娇怔了一下,随即很快摇头。 “不可能,我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再说,我从未离开过京城,又怎么······” 苏谨打断了她的话。 “你的右脚背上有一颗朱砂痣,对不对?” 姜千娇顿时僵住了。 女子的脚是极为私密的地方,轻易不能给人瞧见,若是被外头的男人看见,那更是等同于失节无异。 她长那么大,除去父亲和哥哥,估计也就被秦萧这么一个男人看见过她的脚,苏谨又是从何得知她脚背有痣这样隐秘的事的? 苏谨知道她心中惊疑,笑了笑便往下解释。 “当时你年纪还很小,估计连八岁都不到,腿上好像是被树枝刮伤了,也没包扎,鞋子跑掉了,就那么赤着脚就站在我面前,让我逃的快些,去找官府的人或者通知京城姜家来救你,你说你们家会给我很多钱当谢礼的,能买很多很多糖吃,我拉你一起走,你不肯,说腿崴了跑不快,反倒拖累了我,连一丝求救的机会都没了······” 姜千娇完全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的一段经历,虽然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她仍是不敢相信。 毕竟苏谨说鬼话的本事是信手拈来,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知道你不会信我。”苏谨道:“虽然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一点记忆也没有,可是你可以去问问你的母亲姜夫人,当年爱女失踪,这样的大事,想必她一定会记得很清楚的。” 吴氏当然不可能同苏谨一起串通起来骗她,只要一问就能露馅。 所以,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 姜千娇站在那儿,沉默了会儿,软软的抬起眼睛看向他。 “殿下话里的意思,接近我是为了报恩?但是那也没有必要几次三番的提醒我要防备秦萧,然后又锲而不舍的撺掇我去造反吧?你这样做,可不是为了让我过的好,而是让我永无宁日。” 苏谨笑了起来。 “现在永无宁日,也好过以后稀里糊涂家破人亡的强吧?” 又来了。 你们一个个都喜欢把话说一半藏一半儿,然后让我自己反反复复的去猜吗? “殿下又是想说秦萧其实就是柳云霄,他欺骗我隐瞒身份,是别有居心?” 姜千娇终于是忍不住了。 “那请问他到底有什么居心呢?现在的姜家无权又无势,没有任何可以给他利用或者给他好处的地方,或许,他只是顾忌柳家的罪臣身份,不好直说而已,并没有······” 苏谨再次打断了她。 “你知道柳云霄是怎么死的吗?” 他这个“柳云霄”自然不是指的现在的秦萧,而是当年那个随全家一起被流放到江北的无辜少年。 姜千娇抿了抿唇。 “我听说,是因为无钱医治,病死的。” “听说?”苏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听秦萧说的吧?” 姜千娇没说话,但这沉默的态度就已经回答了他的话。 苏谨从床头微微坐直了些,望向姜千娇的一双眸子里黑黝黝的泛着光,似笑非笑的开了口。 “他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杀死的。” 姜千娇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似乎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正在席卷而来,让她想拔腿就逃。 可她身子动了动,腿却是僵在哪儿,一步也迈不出去。 苏谨挑着眉,打量着她脸上变幻未定的神情,唇边的笑意却是愈发的深沉了起来。 “不光是他,还有柳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是被一伙从京城来的杀手给夺走了性命,你猜,这伙杀手,是谁派来的?” 姜千娇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声音有些干涩。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娇娇,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苏谨悠悠的吐了口气。 “当年柳家被问罪之后,不光流放还被抄家,万贯家财呈报到朝廷,收缴国库的,只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其余的,几乎都是被人合谋瓜分了,而这分的最多的,自然就是当时权势最大的那位,你的父亲姜丞相了。” “你胡说。”姜千娇攥着掌心低喝道:“我父亲他不是那种图财害命的小人!” “好好好,你就当我胡说吧。” 苏谨也不同她争执,看似无奈的摊了摊手,往后又重新靠在了床头上。 “唉,这年头说实话没人信啊,人人都爱听那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却看不到他那深情款款背后藏着的獠牙恶爪呀。” 姜千娇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却已经恢复了冷静。 “若是为了报仇,当初他就可以杀掉我们全家,一个不留,又为何要拐这么大的弯儿来娶仇人之女,给仇人行礼喊父亲呢?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苏谨摇着头“啧”了一声。 “小娇娇,你还是太天真啊。” 他的手指在心口处意味深长的戳了戳。 “杀人之前先诛心,不是更痛快吗?” 吴氏知道女儿回来,只当是姜百言叫来好诉诉委屈,让秦萧替他做主的,便也没多想。 见女儿过来给她请安,便拉着手絮絮叨叨的问些起居家常,再抱怨几句高家的粗蛮无礼,若是当真伤了姜百言必不与他们罢休,最后又感叹起了苏谨贵为齐王,却对姜百言随和良善,仗义相助,实在是个赤诚君子云云······ 姜千娇坐在身边听她说话,微垂着眼睫,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看起来极为乖巧的样子,但手指却一直在绕着衣带上的结,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吴氏说的口干,端起茶盏喝茶时,却瞧见了女儿仿佛在出神一样的表情,不由的伸手轻轻点了一下的她光洁的额头。 “嫌娘唠叨了?这不是好多天没见你,才攒了这么多话嘛,你要是不爱听,那我就不说了。” 姜千娇回过神来,软软的笑了笑,抱着她的手臂倚在她的肩头,声音甜糯糯的。 “怎么会呢?娘人美声甜,我最喜欢听娘说话了,听上一百年都不会腻的。” “你这孩子,就会哄我开心,娘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个什么美啊甜的,小心被人听见笑话。” 吴氏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伸手揽住女儿的肩膀,怜爱的拍了拍。 “还是女儿好啊,跟娘最贴心,不像你那个大哥,没一天让我省心的,我给他相看的姑娘家,他不是这不好就是那不好,一个也挑不中,让他自己去相看吧,他又托懒不去,我还只当他是怕羞,可今儿才知道,他居然有出息了,连青楼都敢去逛!你说说,他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呢!” 青楼? 不用猜也知道,姜百言哪有哪胆子去逛那种烟花地,肯定是苏谨带他去的。 想到苏谨,姜千娇眉心微动,抬眼看着吴氏轻声问道:“娘,我小时候被山贼掳去过吗?” 吴氏怔了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早都忘了吗,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这么说当真有这回事?”姜千娇道。 “是啊。” 吴氏捧着茶杯,想起当年的那场祸事来,还是后怕不已。 “你七岁那年,我带你出城去你舅舅家做客,途中在一处驿站里歇脚,哪知道才打个盹的功夫,你就淘气翻了窗子出去玩儿,这一玩儿就不见了人影,我急的了不得,派了所有的人到处去找,又让人送信给你父亲,让他多派些官府的人去各个关卡路口搜寻,盘查,就怕你被人掳了去,可昏天黑地的找了一天一夜,就是没个消息,我当时啊,真是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姜千娇微微张了张口。 “那后来呢?” “后来啊······” 吴氏喝了口茶,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后来多亏你吉人自有天相,被老天爷保佑,有人送信来说你是被山贼掳了去,方位什么的也都告诉给了我们,官府的人带着兵连夜就去缴了那座山寨,把你救了出来,只是当时下着大雨,天气又冷,你生病发起高烧来,回到家一直晕迷了三天才醒过来,醒来便忘了许多事,连自己被掳走过都不记得了,我想着你受了惊,忘了也好,就严令府里上下谁也不许在你面前提起,这时候一长,你自然是什么印象都没了。” 姜千娇感觉心口又开始隐隐有些抽疼了起来。 原来苏谨说的,竟然都是真的,这送信的人,想必就是他吧。 那我虽然放走了他,可他也救了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都能算的上是我的恩人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能认出我,也真是目光如炬,记性超群啊。 这件事求证了,那另一件呢? 姜千娇捂着心口,忍着那隐隐的刺疼,低声道:“娘,父亲他,以前同柳家的关系好吗?” “柳家?” 吴氏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柳家后,有些奇怪的蹙了蹙眉。 “突然问起这个干什么?” 姜千娇勉强笑了笑,声音有点紧绷。 “我看父亲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提起柳云霄似得,所以有些好奇罢了。” “好端端的提姓柳的那个短命鬼做什么?” 吴氏皱着眉头,不大高兴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但还是回答了她。 “你父亲从前同柳云霄的爹是同窗故友,常在一起来往喝酒的,关系倒是很不错,要不然柳家犯事儿之后,我闹着要他去退婚,他能不犟着硬是不肯答应吗?” “那······”姜千娇看似不动声色的说道:“听说柳家世代勋贵,又是书香门第,家中古董珍玩无数,私产极厚,这一下子被抄了家,不知道这些东西又便宜了谁呢?” “那就不知道了。” 吴氏道:“柳家出了事,你父亲怕牵连到咱们家,压根就不与其沾边,连谁去抄的柳家他都没过问,又哪能知道柳家那些东西都被谁给黑走了?” 这样啊······ 姜千娇说不上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心绪繁杂难平,微微勾了头,又揉起了手中的衣带子。 “对了,我还有件事同你说呢!”吴氏似是想起什么地似的,忙说道:“你可还记得你嫁到通州的那位表姨妈?” “通州的表姨妈?”姜千娇想了想道:“记得,她以前来我们家时还给我带了好多零嘴儿和好玩的东西,总是笑眯眯的一张脸很和气,像是庙里的弥勒佛似的。” “对对对,就是她。” 吴氏说着叹气道:“我也与她有些年没见了,今儿倒是突然收到她一封急信,说是她家老爷,就是通州县令陈大人被人冤枉,给卷进了什么案子里,如今都给抓到牢里去了不让人见,她急的了不得,走关系也不通,这不没办法,就求到我这里来了,想请你去同秦将军说说情,让他带个话或者出面管一管,好让陈大人也少遭些罪。” “这······” 姜千娇略微有些为难。 “将军公务上的事,我从不插手的,何况这个陈大人是不是被冤枉谁也不知道,贸贸然的就让将军出面,只怕不大好。” “这些我当然知道。” 吴氏拍了拍她的手。 “也不是非要将军答应去捞人出来,只是怕通州那儿有人为了灭口,就对陈大人下了黑手,若是将军发个话出个面,那帮子人不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嘛,毕竟你表姨妈也是咱们的亲戚,当真坐视不理,连这点子忙也不帮,岂不寒了亲戚们的心?” 姜千娇抿了抿唇,半响,软软的开了口。 “好吧,我试试。” 回去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马车上,沁湿了窗前的轻纱,带着一丝微凉的寒意。 姜千娇解下披风,进到屋里后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秦萧正站在门边,垂眸看她养在青花瓷盆里的几尾金鱼,骨节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在水面上划动,似是在逗弄着那些鱼玩。 “回来了?”他眉眼未动,淡淡问道:“怎么这么晚?” 这语气很寻常,甚至还有几分温和,可姜千娇没来由的就有些后背绷紧,竟是感到了害怕。 她垂下眼睫,声音轻软如羽毛一般。 “嗯,母亲多留我说了会儿话。” “是吗?”他的表情依旧淡淡的,“都聊了些什么,能同我说说吗?” 姜千娇抬眸,看了看他的脸色,本想把表姨妈的事提一提,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似乎不是时候,便又咽了回去。 “没什么,不过一些家常话,琐碎的很,你听来也无趣。” 秦萧终于看了她一眼,眸色微沉。 “你就没有别的话同我说?” 有啊,回来的路上,她想了一肚子的话要同他说,可这一见面,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或许,我该再好好想想······ “没有。”她小声说着,越过他朝里边走,“我有点累了,想去歇会儿,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只不过,她还没走出去两步,手臂就被他一把拉了过去,搂着细腰,反身紧紧的抵在了墙壁上。 “不,还是现在说的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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